陈凡的脚步猛地顿住，心口像是被一块寒冰撞中。
禁术二字在修仙界是大忌，尤其是青云宗这种正统宗门，对旁门左道的功法向来零容忍。林浩这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——若是被扣上修炼禁术的帽子，别说留在宗门，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。
“他什么时候去的？”陈凡的声音有些发紧，指尖不自觉地攥成了拳。
“就刚才，你还没回来的时候，他带着两个跟班气势汹汹地往执事堂去了。”赵猛急得满头大汗，“凡哥，要不咱们快跑吧？后山有处悬崖，听说能绕出宗门……”
“跑？”陈凡摇了摇头，眼神沉了下来，“跑了就坐实了罪名。林浩没有证据，未必能成。”话虽如此，他心里却没底。刚才在淬灵潭突破时，噬灵功的气息确实暴露了一瞬，洛璃显然察觉到了异常，若是林浩咬住这一点不放……
“可、可他是炼气三层，外门执事向来护着他……”
“先去看看再说。”陈凡拍了拍赵猛的肩膀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林浩到底说了什么，有没有人证。他转身往执事堂走，刚迈出两步，突然想起赵猛还捂着肚子——早上被林浩踹的那一脚，此刻怕是疼得更厉害了。
“你先去药堂拿点药，”陈凡从怀里摸出几枚外门弟子每月分发的下品灵石，塞到赵猛手里，“我去执事堂看看情况，回头去找你。”
赵猛还想说什么，却被陈凡推了一把：“快去，你的伤要紧。”
看着赵猛一瘸一拐往药堂方向去的背影，陈凡深吸一口气，转身走向执事堂。青石板路上的竹影被风吹得摇晃，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，他走得每一步都觉得沉重。
执事堂里果然闹哄哄的。瘦脸执事坐在主位上，眉头拧成个疙瘩，林浩站在堂中，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，旁边两个跟班时不时帮腔附和。
“……弟子亲眼所见！陈凡在淬灵潭中运转的绝非我青云心法，那气息阴邪霸道，定是禁术无疑！洛师姐也在场，她肯定也察觉到了！”林浩说得慷慨激昂，眼角却瞟向门口，看到陈凡进来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瘦脸执事抬眼看向陈凡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陈凡，林浩说你修炼禁术，可有此事？”
“弟子没有。”陈凡上前一步，躬身行礼，“弟子只是在淬灵潭中侥幸突破，或许灵力波动有些异常，却绝非凡哥所说的禁术。”
“侥幸突破？”林浩立刻反驳，“炼气二层想在淬灵潭突破到三层？简直是天方夜谭！若不是靠禁术掠夺灵气，怎么可能有此进境？”
“林师兄这话未免太武断了。”陈凡抬眼看向他，语气平静，“青云宗立派千年，难道就没有弟子在试炼中顿悟突破的先例？”
“你……”林浩被噎了一下，随即怒道，“强词夺理！洛师姐也看到了，让她来评评理！”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脚步声，洛璃提着药篮走了进来。她显然是刚从淬灵潭回来，道袍下摆还沾着些泥点，看到堂内情景，微微蹙眉：“何事喧哗？”
“洛师姐！”林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，连忙上前，“您来评评理，这陈凡在淬灵潭用的是不是禁术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璃身上，陈凡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。他能感觉到，自己的命运似乎就系在她接下来的一句话上。
洛璃的目光在陈凡和林浩之间转了一圈，最后落在林浩身上，语气平淡：“淬灵潭中寒气甚重，弟子们为抵御寒气，灵力运转难免有异。陈凡能突破，不过是恰巧引动了潭底灵气，算不上什么禁术。”
林浩愣住了，脸上的得意僵住了：“洛师姐，您怎么能……”
“林浩，”洛璃打断他，眼神冷了几分，“外门弟子当以修炼为重，不可因私怨诬陷同门。此事就此作罢，再敢纠缠，便按门规处置。”
瘦脸执事见洛璃都这么说了，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，干咳两声：“好了，都散了吧。陈凡，你刚突破，回去好生稳固修为。林浩，你也回去吧，以后少惹事。”
林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狠狠瞪了陈凡一眼，悻悻地带着跟班走了。
陈凡松了口气，对洛璃深深一揖：“多谢洛师姐。”
洛璃没看他，只是对瘦脸执事点了点头，转身离开。经过陈凡身边时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只有两人能听到：“你的功法有问题，好自为之。”
陈凡心里一凛，看着洛璃离去的背影，手心沁出了冷汗。她果然知道了，却选择了帮自己隐瞒。为什么？
他不敢多想，快步离开执事堂，往药堂走去。赵猛还在那里等着，而且经过刚才一闹，他突然觉得，苏清月这个名字，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重要——她爷爷是药堂堂主，说不定真的见过《噬灵秘录》。
青云宗的药堂藏在云雾缭绕的山坳里，比外门驻地清幽得多。青瓦木楼被数十畦药田环绕，此时正值初夏，紫菀的淡紫花穗、白芨的雪白花瓣垂在青石板路旁，风过时卷起细碎的落英，混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丹香，倒比前山多了几分烟火气。
陈凡刚踏上药堂的石阶，就被一股浓郁的丹香呛得喉头发痒。这香气不同于寻常草药的清苦，带着点焦灼的暖意，像是有团小火苗在肺腑间燎过——显然是刚出炉的丹药余韵。
“轻点！要断了！”
清脆的女声裹着点娇嗔从堂内飘出来，像颗被弹起的玉珠。陈凡抬眼望去，只见药堂中央的青铜丹炉边，一个穿着藕荷色罗裙的少女正踮着脚，素白的手指费力地够着顶层的药罐。她梳着双环髻，发间系着鹅黄丝带，随着动作轻轻晃悠，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，沾着点浅灰色的药粉，倒添了几分稚气。
旁边的小药童捂着胳膊蹲在地上，眉头拧成个疙瘩，疼得嘴角直抽：“师姐，您下次挪丹炉时能不能先打招呼？这青铜炉比我还沉呢。”
“谁让你站那么近？”少女回头瞪他一眼，眼睛圆溜溜的，像受惊的小鹿，“赶紧起来把这炉凝气丹装瓶，等会儿外门弟子该来取了。”
陈凡一眼就认出，这少女正是赵猛说的苏清月。他上前一步，右手轻松取下药罐——那罐子看着不大，入手却沉甸甸的，罐口还泛着淡淡的灵光，显然是用灵木特制的。“清月师姐，我来吧。”
苏清月转过身，看到突然出现的陈凡，明显愣了一下，握着小银铲的手紧了紧。她打量着陈凡身上的外门弟子服饰，又瞥了眼他身后——咦，那个受伤的跟班呢？
“你是谁？”她警惕地问，小银铲在手里转了个圈，带着点防备的架势。
“外门弟子，陈凡。”陈凡指了指门口，“我朋友刚才来拿药，我来看看他。”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赵猛走了没，只是想找个由头留下来。
“哦，那个肚子被打了的？”苏清月点点头，走到药柜前，踮脚取下一个青瓷瓶，“他刚走没多久，拿了药膏就急匆匆地回去了，估计是疼得厉害。”她把瓷瓶塞到陈凡手里，“这是剩下的生肌膏，你给他带去。”
瓷瓶入手微凉，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。陈凡捏着瓶子，正想找机会问《噬灵秘录》的事，苏清月突然盯着他的胸口，眼睛亮了亮：“你练的什么功法？”
陈凡心里猛地一紧，下意识捂住胸口，那里虽然没藏着秘籍，却仿佛还残留着噬灵功的气息。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：“就……就青云宗的基础心法啊，外门弟子都练这个。”
“骗人。”苏清月往前凑了一步，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衣襟，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少女身上的栀子花香飘过来。她皱着眉，小巧的鼻子轻轻动了动，像是在分辨什么：“你身上有股很奇怪的气息，像是……像是淬过寒冰的铁，又带着点草木腐朽的味道。”
她想不出来更贴切的形容，干脆伸手想往陈凡胸口探去：“让我再看看，说不定能认出是什么草药的味道。”
“不可！”陈凡猛地后退半步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他能感觉到，苏清月的指尖带着微弱的灵力，若是被她碰到，噬灵功的气息恐怕会彻底暴露。
就在这时，门口传来轻柔的脚步声，伴着洛璃温和的声音：“清月师妹，在忙呢？”
陈凡回头，只见洛璃提着个竹篮，里面装着几株带着晨露的紫叶灵草。她看到陈凡时明显愣了一下，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——他怎么会在这里？
“洛师姐！”苏清月立刻忘了陈凡的事，像只雀跃的小兔子跑到洛璃身边，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，“你看他，身上有股怪味，跟咱们药堂的药材都不一样。”
洛璃的目光在陈凡胸口停顿片刻，又转向苏清月，轻声道：“他刚从淬灵潭回来，身上沾了潭底的寒气，混杂着外门修炼场的尘土味，自然有些特别。”她将竹篮递给苏清月，“帮我把这些紫叶灵草炼了，长老们要的清灵丹该备着了。”
“好嘞！”苏清月接过竹篮，又好奇地看了陈凡一眼，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探究，“淬灵潭的寒气是冷冽的，他身上的气息却带着点……”她没再说下去，蹦蹦跳跳地进了里间的炼丹房。
药堂里只剩下陈凡和洛璃两人，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。
“你不该来这里。”洛璃先开了口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，“苏清月天生灵觉敏锐，尤其对阴邪气息敏感，你留在这，是自曝其短。”
陈凡握紧了手里的青瓷瓶，指尖泛白：“洛师姐既然知道我的功法有问题，为何还要帮我？”
洛璃抬眼看向他，目光平静如水：“青云宗的门规是惩恶扬善，不是滥杀无辜。你的功法虽邪，却没伤及同门，我为何要举报你？”她顿了顿，语气加重了几分，“但你要记住，药堂堂主精通古籍，苏清月从小在药堆里长大，见过的秘录比你想象中多得多。《噬灵秘录》的名字，你最好不要再让她听到第二次。”
陈凡浑身一震，猛地抬头看向洛璃。她居然连《噬灵秘录》都知道！
洛璃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，淡淡道：“我师父曾收藏过一本残缺的拓本，说这功法太过霸道，修炼者最终都会被灵力反噬。你好自为之。”说完，她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洛师姐！”陈凡忍不住叫住她，“您到底……”
“我只是不想看到又一个被禁术毁掉的弟子。”洛璃的声音远远传来，人已经走出了药堂。
陈凡站在原地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捏着那瓶生肌膏，突然觉得这药堂像个巨大的漩涡，而自己已经半只脚踏了进去。苏清月的敏锐，洛璃的知情，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《噬灵秘录》拓本……这一切都缠在了一起。
他正想离开，里间突然传来苏清月的声音，隔着木门隐约飘出来：
“洛师姐，你刚才是不是骗我？他身上的气息，跟我爷爷藏的那本《噬灵秘录》拓本真的很像啊……就是淡了点，不过那股子又冰又涩的味道，简直一模一样呢……”
陈凡的脚步猛地顿住，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。他扶着药柜的手不自觉收紧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原来她早就知道。
原来洛璃的解围，不是侥幸，而是早就清楚苏清月认出了这气息。
他缓缓转过身，望向那扇紧闭的木门，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沾着药粉的少女，正歪着头跟洛璃嘀咕。阳光穿过药田的缝隙落在他脸上，一半明亮，一半隐在阴影里，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——刚从林浩的构陷中脱身，又掉进了一个更深的谜团。
赵猛还在等着药膏，林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，药堂里这两位师姐又都知道了噬灵功的秘密……陈凡深吸一口气，将青瓷瓶塞进怀里，快步走出药堂。
山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，他却觉得比淬灵潭的寒气还要冷。
看来这青云宗，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。而他怀里的这本噬灵功，到底是能助他立足的依仗，还是会将他拖入深渊的枷锁？陈凡不知道答案，他只知道，从踏入这山门开始，自己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
他加快脚步往外门驻地走，必须尽快找到赵猛，还有那本藏在槐树下的《噬灵功》——现在他有种预感，那本秘籍，恐怕已经不能再藏在那里了。
